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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晚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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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這是要去安州?”那位騎驢姑娘身子微微傾斜,耳邊的小垂髫隨之動作搖晃。她目光盈盈地探詢過來,清澈無比。

阿秀正要點頭,明英大步竄到驢子跟前,抱拳道:“正是。在下青州明英,攜師妹阿秀前往安州尋親。”頓了頓,他撓頭赧笑:“這位姑娘,你也是要去安州麽?孤身女子一人上路,著實危險。不妨與我們一道,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。”他殷勤地,只差就說自己有銀子了!

陡然聽見明英文縐縐的說辭,阿秀恨不得掉一地的雞皮疙瘩。她這位小師兄,什麽都好,唯獨過不了女人這一關。明英還是一顆蜜色琥珀時,曾受過一個女人的恩惠,他心底記著,便總是對女人執著。可整座翠虛山上,除了阿秀這個千年女鬼,就沒有一個正常女人,以至於明英常常念叨著要下山娶媳婦。

那姑娘的目光慢慢從明英游移到一旁的阿秀身上,再巡脧回他背後的那把長刀。一楞之下,她纖手遙指,胡疑道:“你們……不會是傳說中做打家劫舍勾當的人吧?”

這姑娘倒也是天真無邪。阿秀心想,若真是做那些不要命勾當的,還能容她這麽直白的發問?只怕此刻命就沒了!

因雲陽子不喜曝露身份,所以,明英一本正經地胡謅道:“不瞞姑娘,家父乃是個走鏢之人,我與師妹自小學些拳腳功夫傍身,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。”說著,他指著身後的長刀,滿不在乎道:“這破銅爛鐵不值幾個錢,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。”

阿秀眼皮發顫,心中直哆嗦。這柄長刀,原是雲陽子初成仙時使用的趁手兵器。明英求了許久,師父才不情不願地送給了他。如今這樣編排,若是被師父知道了,只怕該氣得直跳腳了!

那姑娘點點頭,恍然大悟道:“既然如此,我們也算有緣,那上來吧。”也不疑有假,她指了指後面那旗子,還解釋說:“我略通一些醫術。這回,聽聞安州一帶起了瘟疫,便想著過去,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。”

得到應允,明英喜不自勝。他迫不及待地翻了個跟頭,雙腳正好落到木板上,穩穩站住,那位姑娘被唬得又是一楞。明英趁熱打鐵,恭維道:“姑娘看著就面善,是個好心之人。只不知該怎麽稱呼,才不唐突?”

那姑娘咧嘴應道:“明大哥,阿秀姑娘,我姓謝,單名兩個一字。”

謝一一?明英細細品了品,發自肺腑讚道:“真是個好名字。”

阿秀爬上來後,瞪了他一眼,對著前頭抱拳道:“多謝一一姑娘。”她又戳著明英的腦門,很是羞於開口的模樣:“一一姑娘,我師兄這兒不大正常,需要經常捶一錘,打一打。你莫擔心,我們都是好人。這一路,若是有什麽事,直接問我就好。”

“餵,誰有毛病?”明英拂開她的手,非常不滿。阿秀不屑地給了他個爆栗:“還用說麽,自然是你!”

這番動靜,惹得謝一一掩面,她撲哧笑出來,艷羨道:“書上都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,今日遇見二位,真是誠不欺我。明大哥,阿秀姑娘,我是頭一回出門,還望以後多加照拂。”說罷,她回過身,忽的想到什麽似得,覆又偏過頭來,對著後面淺淺一笑,嬌俏萬分。

明英看在眼裏,徹底變成個呆頭鵝。

“明大哥,你的頭疾,或許我可以幫忙看一下。”謝一一說完,又笑道:“兩位放心,我不收診金的。我們謝家世代行醫,也都是好人。”

這下子,明英連暴怒都忘了,就剩一臉癡傻的笑,只知道連聲說好。過了半晌,他耳根子都紅了,只得低下頭,忸怩道:“其實……稱呼我明英就好……”明英的話音極低,謝一一已朝前坐正了身子,這話也只能落在一旁的阿秀耳中。

阿秀奈他不得,由著自己這位師兄花癡去。她盤腿坐好,正對著前面,還來不及分辨其他,目光就被前面那人腰間金絲繡花的錢袋給吸引過去。

這般大喇喇的,也不掩藏個半分。阿秀淺笑,這姑娘還真是沒什麽防人之心。

謝一一扯了扯手上牽繩,那頭灰驢慢吞吞往前。一人,一鬼,一琥珀,還有一頭驢,就這麽結伴上了路。

話分兩頭,且說顧懷豐因為皇帝之命不敢違,他在破廟與阿秀分道揚鑣後,披星戴月,一連趕了數十個日夜,均是風餐露宿,不曾停歇過片刻。到最後,他與王二實在困頓難耐,才在離安州不遠的興縣,投了當地驛館。

顧懷豐在前堂遞上公文,驛丞便將他迎進了後院的上房。這驛館雖小,但房內布置得還算雅致。他在房內四處踱步,桌椅板凳一一拂過,又親自抖了抖榻上那床棉褥,這才勉強點頭。

顧家雖比不上大周其他的名門望族,比如賀家,比如王家,但在安州當地,卻極有聲望。顧懷豐乃是顧家的長房長孫,自小錦衣玉食被寵慣了,還從未受過什麽苦與罪。

王二早已交代館內的驛夫燒了熱水送來。如今,雕花鏤空的木屏風後,熱氣騰騰,是個暖人之處。待屏退所有的人,顧懷豐俯下身子,撩起水試了試溫度。白凈的指尖裹在熱水中,酥酥麻麻,他滿面的愁容,清減下去一些。

顧懷豐悠悠然褪去衣衫,浸入熱水之中。水溫熨帖,令他忍不住滿意喟嘆。一想到來路的艱辛和去路的未知,他此刻只想好好靜一靜。偏偏屋外走廊上人來人往,嘈雜異常,說話之聲不絕入耳。他雖不想聽,卻不得不聽。

“洛水這一帶,最近聽說出了個瘋女人,你可曾聽說過?”問話的雖是個男子,可話裏話外的八卦探尋之意,不亞於個女子。

顧懷豐隱隱皺眉。背後亂嚼舌根,乃是他生性厭惡的東西之一,何況還是非議個女子?他心中不滿正欲發作時,就聽有人唉聲嘆氣接話道:“前些天,我正巧碰上過那名紅衣女子,這些日子別提多晦氣了!”

男人話裏的“紅衣女子”四字,如鬼魅一般,適時的飄進耳中,顧懷豐心念一動,居然按下極度的不耐,靜心聽了下去。

“聽聞她瘋瘋癲癲的,最愛偷看男人洗澡?”仍是先前那個問話之人。現在這話裏,就夾雜了些笑意。

“可不是麽!那日我就在澡堂子裏,差點被看個精光……”接話之人雖義憤填膺,但徒惹周圍一片哄笑。

聽到這幾句略帶淫~穢的對話,顧懷豐自然是厭惡得難受,但反應過來,他眉頭猝然一緊。要知道咱們顧大人沐浴時,最不喜有人在旁伺候,就連貼身小廝都不行。於他而言,好似被人偷窺了一般,赤~裸裸的,怎麽自在?

現在聽那些人說的煞有其事,顧懷豐心裏膈應叢生,也趕忙四下環顧,上下打量,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藏人的邊邊角角。就連頭上那幾道橫梁,他都認真看了。

除了身下水流嘩嘩作響,整個房內空空蕩蕩,毫無聲息。顧懷豐不敢大意,來回確認了好幾遍,才松下心房。

他籲了一口氣,又專心聽二人交談。可那些人的聲音漸循漸遠,饒是他豎起耳朵,也再聽不到任何的只言片語。

顧懷豐楞了楞,仰面怔怔看著上方漂浮的氤氳水汽。他眼皮子漸漸沈重,不知不覺,支撐不住便闔上了。少頃,腦袋歪到一旁,他就這麽睡著了。

顧懷豐睫毛上掛著些小水珠,偶爾一顫,就會簌簌掉下幾滴來。水汽繚繞之中,一個白衣人影慢慢現了形,身段婀娜,一雙媚眼入骨。她移到顧懷豐身旁,柔荑纖纖,攤開來,正好接住一滴晶瑩的水。可倏地,那水珠穿過她的掌心,還是掉進盆中,激起些細小浪花。

那白衣人影也不氣惱,她仔細端詳著盆中那人,目光最後落在他的胸膛處,忽而,掩面一笑,媚意盡現。若是被其他男人瞧見了,只怕都把持不住,若是被顧懷豐知曉了,只怕會羞憤而死!

這人正欲動作,恰好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”三聲響,不疾不徐,不輕不重。有人敲門?她一楞,眼波流轉,又看了昏睡的那人一眼,白色身形方緩緩消去……

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睜開時,含著惺忪睡意,疲倦至極。水汽經久縈繞,顧懷豐隱隱有些頭痛混沌,他估摸自己是悶得太久,便伸手揉了揉額間,方覺得清醒一些。

咚——咚——咚,又是三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。

“誰?”他有些警惕地問道。沒有他的吩咐,王二不會擅自前來打擾,而如今夜已深,究竟誰人會突然前來造訪?

他不得不疑,也不得不防。

門外響起一陣渾厚爽朗的男人笑聲:“晚山兄,是我啊,巖南範晉陽。”這位範晉陽,乃是顧懷豐泰和九年的同科。自入夏以來,因潰堤一事,皇帝撤職查辦數十人,其中就有當時的安州知州。而後來新上任的知州,正是這位範大人。

今日,顧懷豐在興縣驛館出示過公文。驛丞人精的很,見是欽差大人到了,就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去安州報信。兩地離得並不遠,範晉陽又與顧懷豐有同科之誼,便親自過來了。

顧懷豐亦笑:“子正兄,別來無恙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顧大人好不容易重新出場,用他的表字單獨做個標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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